馬麻生病了

馬麻生病了。

很突然的那種。

在經過繁複的手續與等待以後，醫生灑脫地宣告：「哎呀！癌症。」和電視或者電影裡建構的流程完全不ㄧ樣，沒有吞吐或者擔憂病人的情緒，只有直率的告知。

面對嚎啕大哭的馬麻，我有點不知道該怎麼正確地反應。因為一直抱持著作為小孩子的心態，突然馬麻需要我照顧，不是很能夠熟練的轉換。

然後就是緊急住院，換上病服焦慮的馬麻瞬間看起來很蒼老。醫院真是十分慘淡的地方，每個人抱持著各種焦慮和煩惱和病痛，沉著臉匆匆來去，護士又過度開朗，還有實習的護校小妹妹成群結隊笨手笨腳的忙東忙西。

開刀前一晚馬麻還在擔心冰箱裡的蝦子沒吃完會壞掉、垃圾沒倒等瑣事。所謂的馬麻好像都是這個樣子。操心許多這些那些。

開刀的時候，我和把拔和姑姑在外面盯著電視，許多名字羅列在[等待中]、[手術中]、[恢復中]等類目下，坐在我隔壁的女人是焦急的母親，含著眼淚默誦著什麼，手裡撥著水晶念珠，好無助好擔心的臉龐，等待，等待自己親愛的人能夠好好地從手術室出來，然後康復。

等待的時間真的冗長地可怕。所謂等待是一生最初的蒼老就是這麼回事吧。

2005/08/16 馬麻am:08:00進手術室等待，把拔一直在外面看著，直到馬麻被推進開刀房，把拔在外面說不要怕，隔著玻璃幕的馬麻看起來又蒼老又脆弱。

13:30馬麻躺在病床上被推出來，閉著眼睛沉睡著，吊著點滴插著管，看起來很痛過的樣子。很心疼。

然後廣播說家屬請進來聽說明，醫生拿著紅蓋子透明塑膠罐，裡面裝著切除的子宮和卵巢，說明癌細胞在哪還有開刀情形，看著馬麻的器官釀的心情真的很複雜，我希望我能夠更準確的說明，總而言之就是，畢竟我是打那兒出生(小時候曾經住過啊當我還是精子卵子的年代)，我的生命是由那兒所賦予的，然後它們現在孤伶伶血淋淋的擺在塑膠罐裡，和馬麻分開，然後我目睹，狠不真切的感覺。

然後我就住在醫院陪馬麻睡。

帶錯書本，在擔任看護的時候閱讀Fitzgerald無敵不適合，當你的親人正在承擔生理上的痛苦或者隔壁房的老人不斷地咳嗽，或者對面房間在討論要怎麼陪伴妻子走最後一程、放棄治療的時候，我閱讀著「人的青春都是ㄧ個夢想，一種化學的瘋狂形式」、「許久以前我的內在生命是有些東西，現在卻已消逝了，我哭不出來也無從依戀‧‧‧‧‧‧。」真是不搭嘎到一個極致，碼的太過於形而上，活著活著存在本身就相當辛苦了，當我正視著疾病、苦難，那些精神層次的失落和疏離突然變得很遙遠，寂寞啊孤獨啊之類的感觸都變得很奢侈，無病呻吟退散。活著就好。健康舒爽的活著更好。

抱怨了一堆其實我很喜歡Fitzgerald，只是它不適合在醫院閱讀，那麼醫院適合閱讀什麼呢？蘋果日報或者女生雜誌？勵志書籍？

變成大人就是要面對一些瑣事，從各種單據、照料還有應對。我正在變成大人，不得不那種。二十三歲還總是孩子氣的我真是碼的超遜。

醫病關係不對等以及健保制度的缺失，這一陣子感受很深刻。

很感謝好朋友們的問候(特別是lulu， holin的冗長溫情簡訊也有鼓勵到我)，還有男朋友的陪伴，雖然總是無法跟你說明迂迴的哀傷和莫名奇妙的情緒，但是你在身邊讓我有力量面對這些。我迫切地渴望成為一個更強壯更溫柔的人，能夠照顧馬麻和大家。生命有很多不得不和必須要，我希望能用一個更高的角度看待這些變與不變，活得更堅強更豐厚更有力量更勇敢。

現在在等待切片病理報告的結果，請大家幫我馬麻集氣。

並且希望大家都平安、健康。